杀秋

爱入骨,思无苦。

【灵魂失重·逃离】明暗(一发完)

上一棒 @啵桃奶昔 


OST:明暗  架空民国风  与一切历史背景无关

 

“送你平安如何?你别怪我。”

 

 

 




 

 

1928年12月22日

下雨了,在上海的街道,冲淡了这市街的热闹。肖战刚下火车,戴着黑圆帽,穿了黑色的大衣,撑着黑伞走出了车站。门口有兵来迎接,毕恭毕敬扯着嗓子在喊:“司令,在这儿!”

 

肖战压低的帽檐稍稍抬起来一点,瞥见了那辆停在大雨里孤零零的车,朝着那方向迈步过去。那人替他开了车门,肖战收伞时打了雷,他抬头看天空中的闪电,好像正对着要劈他似的。

 

那兵便抱怨了一声:“这鬼天气!也不知道啥时候雨能停。”他也上车,坐在了前面,收了伞放在脚下。

 

司机跟着应和:“估计还得有个好几天,这雨来的也太突然了,谁也不知道多久能停啊!”

 

肖战撑着头看窗外,大雨落在窗户上刷刷的不断往下流,天又黑,看不到个什么。想起来上海前接的任务,他在估量自己还有没有那个命可以回去。

 

一家老小都死了。他凭借点本事,在上司那儿打了几年下手,最后被送来上海升了司令,明着升官,实际上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思绪还乱着,他收回视线看了眼土黄色衣服的兵,问道:“你叫什么?”

 

“我?”土黄色衣服的兵转过脸笑着跟他讲,“司令我叫平安,我娘就是希望我这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平安?”肖战重复了一遍,“好名字。你父亲呢?”

 

平安挠挠头,似乎是第一次得到夸奖有些不好意思:“我没父亲,就我娘带我。不过几个月前我娘走了,病死的。”

 

肖战一愣,不知道是否该出口安慰。这么乱的世道里,他连自己都还不知道该怎么活。

 

“说我干啥,哈哈,都过去了嘛!”平安性格很开朗,“开车这个叫李芳龄,我们都叫他麻子。司令也叫麻子就好!”

 

“我娘以前就不愿意让我参军……”

 

像是打开了什么话匣子,平安和麻子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肖战好像有什么病根,嗜睡,没多久就在这吵杂声中睡熟,一直到达他暂时的住处才被叫醒。

 

院子里有个小的水池,旁边站了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手上提着拉车,站在雨里呆呆的看着他们的车进来,车的前灯闪着晃到了他的眼睛,他拿手挡了一下。

 

肖战撑着伞下了车,走到他跟前把伞塞到小伙子手里:“这么大的雨,来送东西?”

 

王一博手里握着伞低着头看自己已经湿透的布鞋,咬牙不说话。

 

肖战不为难他,看了眼门前被红油漆涂成的‘滚’和‘去死’,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没有责怪的意思,笑着对王一博讲:“早点回家去。”

 

平安有眼力见的跟上,给肖战撑伞。麻子在车里吼了声:“小兔崽子!谁给你的狗胆在司令门上泼油漆?!”

 

王一博这时候不过十五岁,不敢跟这种大官吵架。握着伞柄的手发白,还是不说话。

 

“哑巴?!”


平安抬手准备给他点厉害。

 

肖战拦了下来:“算了,放他走吧。”

 

“司令……”麻子好像不太同意肖战这样的做法,在这种时代人善就是被犬欺,肖战不该对任何人仁慈。

 

肖战转头,帽檐下一双眼睛放着寒光:“我说,算了。”他把这四个字咬的很重,脸色不好看。

 

平安赶紧给麻子打了圆场:“司令您别生气,麻子这也是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果然。就算是他们有值得令人同情的过往,但却也担任了欺辱别人的恶人。

 

肖战走到门前,摸了一手的红油漆,转身走到王一博跟前,抽下王一博脖子上那根汗巾。擦干净了手,在那之前却恶趣味的在孩子麻布衣的白衫上印下了手印。

 

开玩笑的说:“我今天放你一命,你拉着车走吧。日后若是在上海有缘再见到,你免费为我拉一次车,这恩情就算抵消。”

 

王一博这才抬眼看着肖战,眼神里都是震惊。肖战比他高一整个头,站在雨里,把打湿了的汗巾还给了他,又补充道:“活到这么大不容易,别总找些送死的活儿,白白浪费十几年粮食。”

 

王一博看着他,开口讲了好几个我字,却没讲出别的。

 

平安撑着伞又过来:“司令回屋吧!您这都淋湿了,可千万别感冒!”

 

肖战走前回头对王一博点头笑了一下。王一博拽着手里的汗巾,看着紧闭的房门和满满的红油漆,愧疚的又低下了头。

 

他太缺钱了,找到他干这件事的人出的价钱让他无法拒绝。十个大洋,那是多么的诱惑。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麻子不耐烦的按了几下喇叭,催促他赶紧走,王一博只好拿着伞,一只手有些吃力的拽着车跑出了院子。一直到门口时不自觉的停下,回头看了眼。屋子里的灯亮着,两个昏黄的倒影印在玻璃上,肖战应该守在了灯前,在拨弄手腕上的什么东西。

 

拉车出了院子,王一博快步跑回了自己的家。也不算什么家,一间破庙,一些稻草,几块儿破布,能遮点风挡点雨。

 

上海的冬比不上洛阳,洛阳的冬天更冷,那里会下雪,雪会堆的很厚。

 

还没流浪到上海时王一博喜欢和弟弟一起堆雪人,那时候他们还小,父母经商不幸出了意外后,就留下王一博和弟弟相依为命。后来弟弟受不了饥饿严寒死了,就剩下王一博一个人,他一个人死撑着活到了现在。

 

这么多年了,好久都没有人在雨天给他一把伞,嘱咐他快点回家,担心他生病。可是他泼了肖战满墙的油漆,拿了别人的钱就得帮别人做事,他心里有些愧疚。

 

王一博胡乱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把伞用破布一点点擦干。这才换下身上的湿衣服生了堆火,生了好几次才点着,蜷在稻草堆上感到暖和一些了才把衣服用木棍架起放在火堆上烤干。

 

“司令……”他看着眼前的火堆喃喃自语,在想到肖战那个笑时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心说:他人真好。

 

肖战站在门前,风凛冽的吹着,他披了件大衣看着那些红漆写的字,平安跟在他身侧,冷得直哆嗦:“司令,这是下暴雨了,快进去吧!”

 

“等等。”肖战想再看一会儿,他在想那个拉车的孩子,那么小就被迫面对这些,好像自己当初的境遇,可是对比起来好似自己又比那孩子幸运多了。

 

平安以为肖战生气了:“这死孩子!我明儿就让人给他抓进牢子里!司令您先进去休息着,别着凉了。”

 

肖战心又凉了一截,他始终想不明白——都是身为乱世里可怜的他们,为什么还要互相欺辱?是不是非要动用权势才能显得自己有多强大,显得多尊贵,甚至高这些人一头?

 

他心里有答案,但是他不愿意承认。看着越下越大的雨,风呼啸着擦过他的脸庞,肖战最终只暗暗说了一句:

 

“我讨厌冬天……”

 

冷,冷透了的冬天,真的好生让人讨厌。

 

淋湿了半截的台阶终于在风的抨击下不剩一块儿干地,即便是躲在屋檐下也没能逃过这一劫。轰隆隆的雷响自天空不断传来,肖战再也不想听的走进了屋子,淡淡的对平安说:“我习惯一个人住,明天你就搬出去吧,房子的费用我出。”

 

平安摇头:“不用了司令!我有家,就是上面觉得您刚来人生地不熟的让我守……”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低。

 

守什么?肖战心里自嘲的笑了一声,不过是监视罢了。

 

雨没停,肖战回房锁了门,坐在昏暗的灯下想起了妈妈,妈妈在天国那边应该过的很好。所有冤死的孩子在那头也会过的很好。天神保佑他们……

 

没有天神吗?世界会安定的。

 

只剩一盏灯陪着他,他还不算太孤单。






一宿无眠,天还没亮他就听见了门外刷刷刷的响声。肖战起身去看,外面雨还是没停,只是门前蹲了个小孩子,拿着刷子给他洗墙和门,有一扇门的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

 

肖战出声喊住孩子:“天这么冷,下着雨你还跑这儿来?”他停了一下,又说了句,“真是不爱惜自己的命。”

 

王一博手里的刷子停住,抬头看肖战,似乎是把千言万语都写进了眼睛里,最后神色复杂的告诉肖战:“命不值钱。”

 

这还是肖战第一次听王一博说句完整的话,孩子还处在变声期,声音听着不那么悦耳但话却说的异常坚定:“那么多人都死了……”

 

那么一瞬间,肖战的心被触的不敢跳动。他想:是啊,这个时代里最廉价的不就是命么?

 

肖战走到王一博跟前,安慰的说着:“假如你不是生在这个年代,你会活的很好。可你既然生在了这个年代,也活到了现在,那这条命哪怕再廉价也是值钱的。”

 

王一博抬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肖战,他不明白肖战话里的含义,想不通为何肖战试图和他讲道理。这年头谁会听那些道理?于是他开口:“你去过前线么,我看到过,几百条人命就那么躺在那儿,尸体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那年他从洛阳逃到上海,看到过太多战争的场面,人命若是值钱,那又为什么要征战?难道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么?那真是可笑极了,讽刺极了。

 

可王一博不知道,肖战也见过,所以才更惋惜。

 

“你叫什么?”肖战把王一博从地面扶起来,拿走了他手里的刷子,王一博的胳膊肘都是冷的,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能感受到肖战手上传来的温度。

 

肖战继续说:“你愿意跟着我么?”

 

王一博眼里多了错愕。

 

肖战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这种好看的笑就清晰的印在王一博脑海里,他都忘记了回答,只记得自己一身脏兮兮的不能脏了司令的手,忙着抽回胳膊却被肖战拉得更紧,又问了他一次:“我叫肖战,你愿意跟着我吗?”

 

平安醒了,伸着懒腰从客厅里出来,看见肖战时行了个队礼:“司令早!您这醒的比我都早!”

 

肖战冲他点了点头,表示听见。拉着王一博进了家门,一步一个湿脚印还混杂着些许红油漆印在地板上,王一博走的特别轻。

 

平安不敢妄言肖战的行迹,但是他真的不太喜欢这个半大的孩子。走至卧房肖战想起还未收拾的行李,不大好见客,笑着对王一博讲:“你在门外等等我,我给你拿换洗的衣服。”

 

王一博鬼使神差的点头。这是他做梦也不曾来过的地方,宽敞,亮堂,有大沙发,还有软乎乎的地毯。那些瓶瓶罐罐一看也不便宜。

 

“混小子!”平安一掌拍上了王一博的脑袋,压着声音呵斥道,“你他娘的穷疯了?!你敢来司令府撒野?”

 

王一博被拍的没站稳,仓促的往前颠了几步,收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叫声,站稳后回头看着平安,瞪着他。

 

“你还敢看我?”平安并不会对他有好脸色,“还不快滚,还留在这儿碍眼么?!”说着就上了脚,实打实的踢在了王一博身上。

 

这一踢用了他十成力,王一博直接被踹进了肖战紧闭的那扇门内,所幸王一博拉住了门框没有摔倒,只是一抬头就看见了肖战皱着眉的样子。

 

“你在做什么?”肖战的声音压的很低,看了眼王一博后便抬眼盯向了平安,那眼神中是森森寒意。

 

平安被他看的发怵,好半天才想起来回话,彼时肖战已经走上前拉着王一博上下都检查了一通,似乎是在确认有没有伤到哪儿,最终他握着王一博的右手,叹了口气。

 

“破皮了。”平安听见他有些不悦的说,赶忙辩解道,“司令是这小子不知好歹,他还想……”

 

“够了!”肖战一下打断了平安的话。

 

知晓肖战动怒,平安住了嘴,低下头不敢看人,只见着肖战把人拉到了身后:“这个小孩儿,以后跟着我,若是再这样做……”

 

平安大概是知道些肖战没来上海时的手段,赶忙在话出口前应道:“是是是,再也不会了!”

 

饶是看过再多世道无情,每每再逢不同场景,王一博依旧觉得揪心。人若善,被欺。人若恶,被弃。他想不通为何这个年代里的人都是这般,看着眼前低头哈腰认错的平安,他不高兴,反倒满满的都是疼。

 

那痛从心里蔓延开,遍布周身,似乎是要麻痹他,吞噬掉什么。王一博觉得他在平安的模样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过去、现在与未来。

 

他忽而觉得孤单,寒风凛冽,血液冰凉,哪怕是再好的屋子,也挡不住冻住心的冷。只有一小片有着温度,暖暖的,软软的。王一博去找那处温热,低头去看,目光跟随着身体的牵引,落在了肖战手上。

 

他还没觉出些别的,再低头只看见被自己布鞋踩脏的毛毯,红红的脚印,湿湿的地面。他想说抱歉,要抽回胳膊,却听肖战道——

 

“从今往后,这个小孩儿,跟我了。”

 

没有看错的,王一博想,他是好人,司令他……太好了。






1928年12月23日

时隔很多年,从洛阳流浪到上海的王一博偷偷落了一滴泪。本无望的生活忽而就多了一束光,他想成为肖战那样的人——有权有势,可以护住想保护的一切。

 

在他眼中,肖战便是这乱世里老天派来的救赎。

 

那时不知情爱,只懂向往与供奉。






1935年初

此后五年岁月,不论肖战做出多过分的事情,让上海人民多厌弃,王一博都知他心本善,永远深信肖战。他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修习枪法,领略骑术,不满于略通把样样都做到了上海无人可敌。

 

他成为肖战身边最得力的好手,昔年平安瞧不上的混小子,杂种,如今被称为了上海的活阎罗。王一博的名声比肖战来讲,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被骂狗官,死后定下地狱,一个被称嗜血成性,杀人工具。

 

王一博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可却在乎别人怎么看肖战。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特别的奇怪,但又说不出奇怪在哪儿。这种情绪困扰了他很久,直到军中出了叛徒,他被指定前去捉拿。

 

他所抓之人姓叶,是军中的电报员,教了王一博三年的读书认字,王一博和肖战同称他为叶先生。叶先生被发现卖国求贼时,肖战的表情并不好看,只听他说了一句:“这件事你去做,不必留情。”

 

于是王一博听了他的命令,带人捕捉自己的亲师。上海周旋数日,叶先生最终逃往北平,王一博记得那日他跟着叶先生到上海码头,他躲在暗处听见叶先生和一陌生男子的对话。

 

他们先是吵了很久,而后不知为何纷纷眼泪汪汪。叶先生哽咽着问那人:“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那人抓着叶先生的胳膊道:“我当年问你,如果我有一张船票,你是否愿意跟我走……我……”

 

王一博瞧着叶先生打断那人的话摇了头:“我走不掉了,上海到北平那么远,我离开了那么久,有些想家了。”

 

他瞧不见叶先生的表情,只听叶先生又说:“你替我回去瞧瞧,告诉我小妹,哥哥一切安好,只是任务繁重不便联系他们,叫他们放心。还有我父亲……”

 

那人哭着摇头,情绪激动的吼道:“这些话你自己回去说!我一个字也不会帮…”

 

剩下的话被拦在了嘴里。王一博怔在原地,他看见叶先生吻住了那人,那人先是挣扎,而后妥协的抱着叶先生,吻的更深,最后王一博看见那人落了泪。

 

那天他没有行动,错过了抓叶先生最好的时机,肖战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王一博第一次对肖战撒了谎:“没出意外,我找错了地方。”

 

三月,寒去春来,下了一场雨,似乎万物新生。从那天以后王一博多年未曾在意的点滴都逐渐浮现,有一天他梦见自己强吻了肖战,叫他心肝。

 

第一次梦遗,他觉得自己龌龊至极。此后见着肖战就总绕着走,却没想到几日以后肖战就以捉拿逃犯加派人手为由给他安了几个助理。

 

其中一个就是麻子,麻子给肖战当了五年的司机,上海的路熟悉的很,来时对着王一博的第一句话便是:“司令说你不认路,让我带你好好认认。”

 

王一博懂肖战的意思——不可心软,不可有二心。

 

本该如此,他想。于是他强迫自己放下梦中所见,忽略心中所想,尽心尽力的捉拿逃犯。






1935年04月01日

叶先生外逃北平,王一博领命追捕。

 

1935年05月23日

叶先生的同逃许某被击毙。

 

1935年06月24日

叶先生拿着炸药冲进了北平电报局,与数人同归于尽。






消息传回上海已是三天后,肖战接到电报的第一时间就怒了,眉头紧皱着问电报员:“还说什么了?”

 

电报员瞧出了肖战的生气,心里发怵,结结巴巴的回:“没,没有了…传来的信息,就只有这一句……”

 

啪,肖战把手中的纸张狠狠摔在了桌面上。电报员吓得立刻就跪下了:“对不起司令!是我,我解错了,我马上,我马上重新去解!”

 

电报员连看也不敢看肖战一眼,肖战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以后道:“叫平安定一张去北平的票,要最快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往日里的平淡来说多了几分急促。

 

可这话刚落,平安就从门外进来了,不可置信的问:“司令,我没听错吧,你,你要去北平?”

 

肖战抬眼看向平安:“我只说让你订票。”

 

平安知晓自己不该多嘴,立刻拽着电报员出了办公室。走出好远,电报员才敢小声问道:“平安哥,哝跟阿拉讲句实话,司令伊勿可以回北平哦?”

[你和我们说个实话,司令他不可以回北平吗?]

 

平安狠狠拍了电报员脑袋一巴掌:“伊寻西啊?晓得还讲个恁大声!俄跟你讲哦,司令伊……”他放低声音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以后才道,“是被罚来的,不能离开上海。”

 

电报员不可置信:“那这……”

 

平安摇了摇头,意思是无可奈何。

 

“对了,叶先生!”电报员忽而提了句,“副官不是叶先生的学生吗?捉拿时就没留情过?”

 

平安停了步子,电报员便也停了步子:“叶先生是教过副官,可在司令那儿,从未有过恩情。司令派副官去抓叶先生,是对副官也怀疑,所以也派了麻子去监视,如果副官真的有了侧影之心,麻子就会替司令清理门户。”

 

没有一丝怜悯,肖战就是传言那般冷血无情。

 

可平安却永远不知,肖战也是有情有义也有心的。

 

1935年06月27日,王一博也不知道,那人为他向北而行。







叶先生自杀的消息很快就上了报纸,北平众人都惴惴不安,只有总理知道事情的因果是因为上海逃来的卖国贼。他也知道肖战到北平的事情,在肖战下火车前就已经派人等在了车站。

 

火车到达以后已经是傍晚,肖战一下来就瞧见了陈云,心中紧了紧,但还是走了过去,只听陈云说:“肖司令,看来在上海养的不错啊?”

 

肖战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脸上却带着笑:“都是借的总理的光。”

 

陈云笑了声:“你来北平怎么也不托人跟我讲一声?”

 

“这不是手底下出了叛徒还溜达到总理地界放火了,我这来赔罪了。”肖战在说谎,可是没有人会拆穿。

 

陈云蹙眉:“战哥,你在上海这些年……似乎变了。”

 

从前在北平,陈云与肖战是总理最得力的两个助手,后来为了控制上海肖战被派去了上海。可是总理怕肖战生二心,于是处处限制肖战。

 

“人哪有不变的。”

 

肖战的一句话让陈云成了哑巴,心中有了数,她请肖战上了车,心中充斥的是总理的那句——人心若异,杀之。

 

肖战从她眼中看出了诸多情绪,最终只在后座伸手轻轻握了握陈云的肩膀,陈云看向他,肖战冲她摇了摇头。陈云知道肖战的意思——不必再保我。

 

眼泪落在肖战手上时滴答的声音砸进了肖战心中,他从前以为自己这辈子是不会有多大出息的,也没有多善良,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直到遇见王一博,他生出了些更多的念头。

 

于是在那滴泪落下的时候肖战不动声色的从后腰摸出了枪,抵在了陈云的脑袋上,挟持了她。车忽而停在拥堵的大街之中,鸣笛声不断。

 

“别动。”肖战用平静的声音威胁着驾驶座上的两人,“我相信你们不会想要她出意外。”

 

这威胁显然有效,那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就放下了要去拿枪的手,肖战微微一笑,哄骗一样的说着:“很好,现在把枪放下,然后下车,回去告诉总理,我要北平爆炸那天的所有信息。”

 

叶子成的事情在众人眼中只是普普通通叛国,而后因为被发现寻死,要拉上整个北平的电报局作伴。可是肖战心里却清楚,没有人在北平接应叶子成,他是做不出那么大的动静的。

 

况且根据麻子和王一博那段时间的汇报,叶子成在逃亡途中根本没带包袱,同逃许之憾也未曾携带武器。两人从上海的码头一路坐船到的北平,这中间王一博和麻子咬的十分的紧,他们根本没机会拿到炸药。

 

那这炸药哪儿来的?很明显,是到北平以后来的。甚至可以猜测,炸药本身可能就在北平电报局内。

 

“对了。”肖战在两名驾驶员没下车之前说道,“我还要一个人。”他按在陈云太阳穴上的枪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这个人总理应该知道。”

 

“你当真要这样做?”陈云抓着肖战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你为了一个副官……”

 

“他有名字!”肖战的声调都高了,陈云被他吓的一哆嗦,随后又听见肖战低声道——“他不属于这里……”

 

“放他回家。”






1935年07月07日

王一博从颠簸中醒来,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浮在云上面,左右不稳的摇晃着,凉风从他面庞呼啸而过。浑身上下都疼,他费力的睁开眼睛,四周却都是模糊的。

 

他试着出声,刚出一个音就疼的咳嗽了起来。随后他听见了麻子的声音,麻子说:“你好好躺着吧,伤的重,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好不了了。”

 

王一博无法回话,眼珠转动着查看四周。他感觉麻子在他身侧坐下了,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爆炸的时候……谢谢你。”

 

如果当时不是王一博挡在他身前现在躺在床上的人就是他,麻子虽然嘴坏,势力,但是心终究不坏。他看着王一博的模样,轻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没法说话,你听着就行。”

 

“我们在回上海的火车上,再过不久就到了。爆炸的事我很谢谢你,所以你一路上都拖拖拉拉不抓人的事情我没有告诉司令。”

 

麻子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了王一博,他竟然要坐起来,只是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麻子给他按回床上,继续说:“你也知道你闯祸了是吗?知道你就给我躺好!”

 

闯祸?王一博视线模糊,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麻子,麻子说:“北平电报局的事情闹的很大,总理请了司令去谈话。听司令的意思,恐怕是要在北平待上一段时间了。”

 

其实麻子没有说实话,当时肖战送他们上火车的时候麻子就觉得不对劲,肖战身边跟了很多人,那些人对他并不恭敬。其中有个女司令,在听见肖战说还会回上海时微微皱了皱眉。

 

麻子开车开了二十多年,自肖战来上海以后又跟在肖战身边学了好几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是没话说的。他从那个女司令的反应中觉得,肖战可能是不会回上海了。

 

他本也不想骗王一博,但是走前肖战特意叮嘱了一句:“一博他怕黑,往后记得往他屋里备好油灯,钱就记在我头上。我在北平的事情,你就像我说的这样告诉他,别的就不用讲了。”

 

那是肖战第一次对他说那么多话,麻子忘不了。

 

可是麻子却忘了王一博的本事,一个样样求精的人,哪怕看不清,也从麻子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对劲。只是现在王一博伤的太重,只能等能行动了再去调查。

 

可千算万算,没料到的是下了火车后他们就被平安带人捆了起来。王一博被锁在了昔日肖战的卧室里,麻子不知被带去了哪儿。






1935年07月08日

上海日报曰:卖国贼被抓,怒炸北平电报局,肖司令连夜坐火车前往,途中被余党擒获,慷慨就义。总理告知五年任职真相,竟是杀光上海叛国党守护安定!背负五年骂名,可敬可佩!

 

此事立刻就在上海炸开了锅,很多曾骂过肖战下地狱的人们都倒戈成供奉他,说他是英雄,做好事却背负骂名,说他不该下地狱,应当前往天堂。

 

这份报纸没有递到被困的王一博的手中,他只知道外面热闹非凡,视线模糊以后他的听力好了许多,但距离太远也听不清什么。他被困的地方,有医生护士定时来检查换药。眼睛因为受伤被重新围住,医生说要静养。

 

每天都有人来带他做康复运动,王一博的伤好的很快,能说话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平安麻子在哪儿,平安给了他答案:“死了,他在爆炸的时候伤到了肺,撑到送你回来就撑不住了。”

 

过去十八天,似乎经历了一整个岁月。王一博听见那句话时,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没有问肖战的境况,因为他知道,平安不会再告诉他了。

 

回到上海那天他被迫和麻子分开,那个时候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他什么也做不了。被困住以后他也试过逃跑,平安却只是派人把他抓了回来,并没有对他怎么样。

 

王一博知道平安一向看不惯他,却在他受伤以后格外耐心。那就一定不是平安的意思,而是受了别人的意。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平安看王一博一脸沉思的样子,十分不悦道,“劝你放弃逃走的想法,我也绝不会告诉你为什么困着你。”

 

1935年08月26日,王一博把那天当做了麻子的忌日。






1935年10月23日

身体好到七八分的时候医生给王一博摘下了蒙住眼睛的布,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肖战的房中。医生嘱托过他不要过度用眼以后就离开了屋子,走前似乎是想到什么,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王一博看见了他欲说不说的模样:“还有什么叮嘱?”

 

医生有些奇怪,在他印象里王一博是绝对不会主动和他说话的:“也没什么,我想你一个大男人也应该不容易哭,牢记别过度用眼就行。”

 

哭吗?王一博久违的笑了一下,回了他一句:“我不会哭。”

 

医生显然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转身就离开了房间。关上门以后就只有王一博一个人,他这才放松下来,从衣袖里摸出刚才顺到的手术刀,目光寒了寒。

 

肖战曾经教过他,做事要干净,他学了这么些年,终究还是有些没习惯。王一博将刀放回口袋里,开始盯着房间发呆。他要等天黑,等天黑了才好动身。

 

无所事事里他走到了肖战曾经办公的案桌,他记得肖战那人古板,总是在这张案桌前皱着眉处理很多事情,看每一天的报纸,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好几次都是他给抱到床上的。

 

印象最深的是三年前的某一天夜里,肖战喝醉了抱着他的胳膊求他别走,嘴里喃喃的念着:“就剩我了,别丢下我……你要去哪儿?留下来……求你了……”

 

王一博没有傻到以为那些话是对他说的,但是他傻到了要做那个最后留在肖战身边的人。

 

那时候他把那份心中承诺看作感恩,后来才知,是爱。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了肖战曾坐过的位置,冰冷的木桌上多了一滴眼泪,他抬手轻轻擦去,全当自己没有脆弱过,只是太想肖战了。

 

拉开抽屉的时候王一博听见了门外的交谈声,手上动作停下,而后就看见平安推门走了进来。平安见他坐在案桌处,并没有什么大反应,只说了句:“眼睛好了就行。”

 

王一博没有回他的话,也没有问他任何问题,平安已经习惯了,自顾自的说着:“好好待着。”

 

此时已经是黄昏,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会全黑。王一博依旧不回话,眼看着平安出去关上门。他重新合上抽屉,走到了独立厕所的镜子前,扭下了镜子的螺丝钉,从镜子背后的空间里拿出了手枪和绳子。

 

这是肖战设的,当年还是王一博和他一起改造了整栋楼,不止这个地方,还有很多处都暗藏玄机。但眼下能用上的只有眼前这些。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肖战设这些机关有什么用,现在却明白了——这是为了有一天被困房中时能自救。

 

他还记得肖战那天说的话:“你才17,这些道理以后会懂的。”

 

如今,懂的不能再懂。






凌晨一点,王一博顺着通风管道爬到了楼顶,用绳子系住顶上的瓦柱,一头捆住自己,在交换监管的十几秒内从楼顶落在了后花园的桃树上。

 

他把绳子用力扔回了屋顶,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围墙,从后院逃开。落地那一瞬,却恰巧和一穿着军装的人四目相对,王一博当机立断从袖子里摸出手术刀抵在那人脖子的大动脉上,见了血。

 

“肖战在哪儿?”王一博低声问他。

 

那人噎了口口水:“肖,肖司令,不是死,死了吗?”

 

王一博心一紧,手上更用力。那人吓坏了,赶忙小声解释道:“我,我,我就是一个人民子弟兵,肖,肖司令死了是全上海都知道的事情,你,你不知道?”

 

“说实话。”刀逼的更紧了。

 

那人终于吓破了胆:“我说我说!我,我叫纪李,我18,我从北平来,来投靠……”

 

还是嘴硬,王一博直接上手捏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掰,那人疼的要大叫,却硬是用手捂住憋了回去,眼泪哗的就流了出来。

 

王一博觉得有些不对劲,手上松了些力。那人眼泪汪汪的松开捂住嘴的手,哽咽着小声说:“我,我就是纪李。我18,我从北平来的,我,我来……”

 

来字后面没有出口,王一博听见身后房屋里一阵大喊,有人发现他逃跑了。来不及多听纪李解释,他拽着人就往百乐门的方向逃。

 

眼下能帮他的只有百乐门的女老板,那个爱慕肖战多年的女人。






1935年10月24日

百乐门老板收留了无处可去的王一博,连同纪李一起藏在了娱乐坊中。

 

王一博问老板娘肖战的消息,老板娘给了他一张三个月前的报纸,那上面写着肖战已然去世。可他依旧不信,老板娘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他与纪李在一处静静。

 

老板娘走前说:“全上海都知道战哥哥他牺牲了,没有人再说他该下地狱,你该高兴的。”

 

高兴什么?比起那些无需有的名声,人活着不是更重要吗?

 

纪李看见王一博哭了,不适时的打断说:“你想不想去北平看看?”忽然的一句话让王一博抬眼看向了他,纪李慌乱闪躲,“我就是觉得,你这么在乎这个人,他是在那个地方牺牲的,也许你会想去看看……”

 

可他的这话始终过于明显,王一博盯着他看了很久,纪李终于忍不住道:“我确实叫纪李,18,从北平来……来,来替人送个口信。”

 

果然,王一博擦掉了眼泪,心想:还活着。

 

 

 

 

 

 

1935年12月31日

阖家团圆,跨年迎春。上海热闹非凡,大街上人山人海,老板娘就是这个时候给王一博和纪李弄了两张船票,托关系找人将他们送去了北平。

 

水路走的久,纪李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总要叨叨那么几句才行,和船家一来二去就熟络了起来。王一博不爱说话,船家偶然问了他一句去北平做什么,王一博立刻就警觉了起来。

 

纪李看他充满杀意的眼神,连忙解围道:“大哥你别生气,我哥这人就这样,看谁都跟欠他钱一样。我们去北平就是寻妹子的,说来也不好意思,我妹子看上了一穷书生,非要闹着跟人私奔。我以为她就是说说,哪儿知道前些天忽然就看不着人了,我进她房间一看,就留下一封信,说自己长大了,要自己为亲事做主。”

 

船家一听,也明白了王一博为什么是那种眼神。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换谁估计也不愿提,也就纪李这种性子才会跟人说上两句。


“你这妹子也忒不懂事了。”

 

“可不是吗?她还说她要和那书生去北平定居,票都买好了。等我们看到信的时候,早就到了。”纪李道,“所以啊,这给我和我哥急的,大年三十都没过就去北平寻她了。”

 

听着纪李一本正经的瞎掰王一博依旧面不改色,他知道纪李这是在掩盖他们的身份和行程。这人虽然看上去不靠谱,但是能替肖战一路把消息带到北平来,就一定不简单。

 

一直到第二日抵达北平,纪李这嘴才算消停。下船那一刻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低声对王一博道:“在上海,你的地界,听你的。在北平,你得听我们的。”

 

“他在哪儿?”王一博只想问这一句。

 

纪李四下看了圈,没有回答王一博的问题,带着他到一处住宅,进门以后才道:“你现在救不了他,他走不了。”

 

“我能救。”王一博不肯服输。

 

“你能救个屁!”屋子里忽然传出一声,随后就见另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就你一个人,能挨几枪?少他妈逞强!”

 

“司令。”纪李朝着来人敬礼,那人冲他点了点头,纪李这才放下手。

 

北平的司令?王一博把眼前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起来应该是和肖战同岁。

 

“我叫汪卓成。”那人发觉了王一博打量自己的目光,“和肖司令是战友,欠他一条命。把你从上海叫来,就是为了还他。”

 

汪卓成吸了口气:“我这人脾气不好,你也看出来了。我长话短说,我和肖战本来是从重庆逃来的孤儿,一个被总理收养,一个被司令收养,我是被司令收养那个。”

 

“这些年我们各自替他们做事卖命,但是后来总理叛变了。他开始出卖自己的国家,卖了很多军情给外国人。肖战发现以后就联系了我的父亲,也就是老司令,但我们势单力薄,最终,老司令死了。”

 

“老司令死后总理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用了个借口。明着给肖战升官去了上海,实际上是把他发配到那片。你应该知道三年前血洗军区的那件事,那就是肖战在清洗叛国贼。他瞒着总理,杀了叛国人,留下好苗子。”

 

“他跟我提过你几次,说你是他最看好的。”说到这儿,汪卓成摘下了皮手套请王一博进了屋,冷风被关在了外面,“后来叶子成叛变,他怕你狠不下心,所以故意派你去追捕缉拿。但是你……”

 

有些话汪卓成没有明说,但是王一博心里清楚,他抓叶子成用了很长时间,明明只是几天就能解决的事情。是他故意拖延,造成了最后的悲剧。

 

“你只知道最后叶子成拿着炸药进了电报局,炸掉了整个北平电报局。”汪卓成叹了口气,“但是,你有想过炸药是哪儿来的吗?你追着叶子成从上海到北平,你心里应该最有数。”

 

他说的没错,王一博最清楚,那炸药绝对不是从上海带来的。现下看来,汪卓成的意思是总理给的。

 

汪卓成看穿了王一博的想法:“就是你想的那样,那是总理给的。但其实……”他停了一下,坐在一旁的纪李也开始面露悲伤,“你师父叶子成……他,他是我们的人。”

 

那一刻,王一博觉得天旋地转,百般感受堵在心间。他想问的有很多,不知道从何问起,于是纪李给了他开头:“从肖战去上海起,我们就动了叶子成这颗棋子,连肖战都不知道,叶子成是我的人。”

 

好大的一盘局。

 

“他牺牲了……”王一博最后只憋出这么一句。

 

“是。”汪卓成应,“你替他委屈吗?”他笑了,“委屈有什么用,从选择这条路开始,我们的命就不再只是自己的,叶子成是牺牲了,还带走了我们另一个战友许之憾,但是他们不会白白牺牲。”

 

王一博一愣,原来许之憾也是好人吗?那他开的那一枪,算什么?

 

“叶子成炸掉了北平电报局,本来总理是要他和你们在学校同归于尽的。”汪卓成说,“但是我们查到北平电报局全是总理的人,于是他炸了整个电报局。这件事……我也不曾想过……”

 

“他做了一件我们也没预料到的事情,而后你和李芳龄都被炸成了重伤。肖战收到李芳龄的电报,匆匆赶到北平。可是他一直在总理的监视里,那个叫平安的,就是总理的人。”

 

剩下的故事王一博猜到了,肖战不能离开上海,因为那是总理给他的稳固囚笼,一但离开了这个囚笼,就代表肖战不再衷心。

 

可肖战还是离开了,埋伏五年,功亏一篑,甚至自投罗网的来了最不该来的北平。

 

“为什么?”王一博问汪卓成,他想知道为什么肖战要离开上海,自己回到虎穴龙潭中。

 

可是汪卓成没给他答案,汪卓成说:“不知道。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等我知道他来北平时他已经被陈云抓回了总理府,现在他被关在地牢,想救他,你一个人不行。”

 

好像整个故事王一博明白了,可却少了一部分,那部分似乎可有可无,可又好像十分重要。

 

但他来不及再多想了,他只问了一句:“怎么救?”

 

沉默忽然展开,王一博看向面色沉重的纪李,忽而觉得他们的办法是他不能接受的。很久以后纪李盯着丝丝火光开口道:“你还记得肖司令让我给你带的话吗?当时我没告诉你,我说到了北平我就会说。”

 

王一博眉头紧紧锁住,似乎猜到了,但却不敢触碰那答案。

 

终于,纪李给了他解脱:“肖司令说……”

 

那几个字掷地有声,王一博一辈子也没能忘记。






1936年01月11日

周旋数日,王一博最终还是应了他们的要求,在汪卓成的帮助下潜伏进了地牢,成了巡逻队里的一员。当晚换班以后,另一位同行的伙伴因为贪图牌瘾把工作扔给了王一博一个人,王一博借机溜进了地牢深处。

 

这是间空地牢,里面只关了肖战一个人,他正躺在稻草席上枕着手睡觉。王一博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水珠低落鞋尖的响声让肖战立刻惊醒,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等了很久很久,肖战没有等到来人开口,于是自己说道:“很晚了,你回去吧。”他认错了人,他以为王一博是陈云,陈云常到地牢来看他。

 

这里太冷太安静了,如果一直只有肖战一个人,王一博不知道他怎么撑下来的。

 

“哥……”王一博颤抖的开口,双手都在不自觉的握紧。

 

只是那一声,肖战的身躯明显一顿,他慢慢坐起来,不敢转身,背对着王一博理好胸前的衣服,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怎么……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他已经忘了自己拜托过纪李什么了,王一博的心更疼了,想着肖战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恐怕都不知道时间了。

 

“纪李他……”

 

话没说完,肖战猛地转身:“你说谁?纪李?!”

 

憔悴,王一博盯着肖战的脸,眼泪不断落,那张清冷温和的面容怎么就变得那么憔悴?眼睛里的光都暗了,肖战是受了多少委屈?

 

可是肖战却只敢转过去一瞬,立刻就扭过了头,背对着王一博又问了一次:“你说纪李,你见过纪李了?”

 

王一博没有察觉到肖战的不对劲,应了声:“还有汪卓成,他们…他们让我来救你。”

 

这话落地以后是久久的安静,直到王一博用铁丝去开锁时,肖战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像是嘲讽。王一博抬眼去看他,肖战依旧没有回头,他说:“一博,你跟哥哥说句实话,他们是让你来救我的吗?”

 

肖战向来聪明,从听到纪李的名字的时候就明白了一切。也配合了他们的一切,王一博开锁的手没停:“是。”他也没有说谎,汪卓成他们的确是让他来救肖战的。

 

原来如此啊。肖战扶着墙站起,王一博把锁打开了,这一次他看见肖战迈着步子坚定不移的向他走来,肖战不再躲避王一博的视线,一直走到了王一博跟前:“那你还记得哥哥交代过什么吗?”

 

记得。王一博心开始绞痛:“哥……”

 

肖战含着泪冲他摇摇头,泪水随着动作滑落脸颊:“听哥哥的话,好不好?”

 

不好。王一博红着眼咬唇摇头。

 

“听话。”肖战哄着他,“哥哥不会疼。”

 

骗人。王一博心里在叫嚣,却说不出一句话。他像是回到了五年多以前初次见肖战的那个夜晚,下着大雨,肖战问他很多话,他说了很多个“我”,可是也只有“我”。

 

会疼的。王一博想说,你会疼的,你也是人。

 

肖战朝王一博伸手,想要擦去王一博脸上的泪,但是手到半空又堪堪停住。于是王一博抓紧了他后退的手,就那么握着,像摸着枯骨一样,刺得王一博心肝脾肺都在疼。

 

“我带你走吧……”王一博终于开口了,他想了很多要说的话,最终想到的却是叶子成与许之憾私会那天,许之憾问叶子成‘如果我有一张船票,你愿意跟我走吗’。那时候觉得莫名其妙,如今却懂了什么是哀求。

 

可是肖战的答案和叶子成一样,肖战说:“哥哥不走了,哥哥走了二十多年,太累了,想歇一歇……”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远处不断靠近,王一博听见了,肖战也听见了,肖战往前又走了几步,他抱住了王一博,抱的很紧很紧,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个秘密。那声音太小了,王一博根本听不清,只好不停的靠近。

 

他却偷了王一博藏在腰后的枪,狠狠的推开了王一博,上膛对准了自己的脑袋,王一博往前狂奔,彭的一声,温热的血打在王一博脸上。


1935年01月12日,地牢被劫,陈云身死,肖战不知所踪。


有个秘密,肖战对王一博说了无数次,可是王一博从未听见过。


肖战说——


“你带我走吧,去哪儿都好。”






1936年01月28日

地牢事件过去十多天,纪李依旧找不到王一博的影子,他去看过那地牢的样貌,鲜血和弹孔。打探了总理那边的消息,据说已经将两个人都击毙了。

 

知道他们都死了的那天北平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就像是在喊冤一般。汪卓成那日没点火盆,就站在屋檐下看了一整日的雪,纪李陪着他。

 

“司令,后悔了吗?”纪李问他。

 

汪卓成盯着漫天白雪,静静的答:“叶子成,许之憾,王一博,肖战,李芳龄,我父亲……有多少人都去了,停下的话,又怎么向他们交代?”

 

纪李觉得汪卓成没错,是世道错了,乱了人心。

 

陈云死后总理派人给她安排了厚葬,走的形式十分庞大可最后尸体却被胡乱埋在了某个山沟,连个墓碑也没有。

 

可很多年以后,那片山沟多了许多碑文,上面写了很多人的名字——

 

恩师叶子成之墓

恩师许之憾之墓

挚友李芳龄之墓

挚友汪顺于之墓


建墓人  肖战、王一博。
















TE.

下一棒 @蔬菜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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